【來論】馬丁·雅克:過去十年中國在很多方面蓬勃發展2012年起中國在很多方面蓬勃發展 我認為對中國來說這是相當複雜的十年。這段時期始於2008年西方國家金融危機後,中國的異軍突起——相較於美國等地,這段時期中國取得了非常成功的發展,並且對自身在世界上的角色形成了更加清晰和廣泛的認識。我認為從2012年開始,隨著習近平成為新的中共中央總書記,中國在很多方面有了蓬勃發展。 首先是經濟的增長。中國經濟發展日趨成熟,越來越重視技術的重要性,並且隨著微信(指騰訊公司—— 編者注)、阿里巴巴和華為等公司的發展而蓬勃發展。因此,中國向世界宣告,通過提升自身能力,包括創新能力等,在速度和質量上都是快速增長的經濟體。這是非常重要的。當然,中國也發展雙循環,有觀點認為中國在減少對出口佔GDP比重的依賴,更多地依賴國內市場及其增長。在過去10年間,這已經是一個穩定的過程。 其次,我認為中國不再相對沉默和謹慎,而是更願意在世界上發揮更廣泛的角色,不僅是規則的接受者,更是規則的制定者。而我認為最重要的兩個表現形式是“一帶一路”和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,這兩者是相輔相成的。但如果要強調哪個最重要,我認為“一帶一路”顯然是最好的例子,因為這是一個極具創新性的想法,在歐亞大陸的樞紐與中國建立一套新的國際關係,從其近鄰到中亞到中東,再到歐洲。我認為這已經激發全世界許多人的想像力,並產生了奇異的效果。中國外交政策的這一點始終是正確的,最重要的是發展中國家,而不是發達國家。在此期間,中國與發展中國家的關係進展順利。 第三,對中國來說,這也是相當複雜的時期,因為有兩個非常大的變化,其中一個也許能預見,另一個顯然完全無法預見。可以預見的是美國對中國日益增長的敵意,或者說對中國的消極態度。我們在特朗普當選之前看到了點點滴滴,隨著特朗普當選而看到全貌。因此,中國必須在這一時期找到應對辦法,應對充滿敵意和侵略性的環境,還包括解決其自身經濟發展的問題。在我看來,這是兩個大國之間長期緊張關係的開始。這種緊張關係不會消失。我們已經應對了5年多,至少還有15年。很遺憾,這很可能是實際情況。所以,中國現在確實不得不從全球經濟和政治環境的角度重新考慮其發展,這與1978年改革開放到2016年之間的情況大不相同,儘管在2016年之前對此已有所了解。 不可預見的顯然是新冠肺炎疫情。這對中國和世界來說都是巨大的衝擊,是百年不遇的。當然,我們曾經歷過SARS和MERS,但這次是在全球範圍內發生的疫情,與西班牙流感以來的任何疫情都完全不同。中國實際上對此反應出色,並且非常成功地將自身死亡數字降低至4,500人左右,相較於其他國家或地區,尤其是除新西蘭之外的西方世界,中國取得了非常突出的成就,而新西蘭實際上在關鍵方面與中國採取的方法相似。當然,這個問題仍然存在,並沒有解決。正如我們今天在上海看到的問題,顯然我們已經進入一個新的階段。我認為中國可能需要調整其做法以適應新的形勢。但這種調整會是什麼,還有待觀察。這是一個相當複雜的問題,而非簡單的問題。西方人則認為這是個簡單的問題,但事實並非如此,對中國來說非常複雜。 應該反思我們現在的處境和未來 在我們回顧過去10年時,我們也應該反思現在所處的階段以及未來的發展方向。之所以這麼說,是因為從2016年開始,中國面臨的問題與1978年到2016年間的問題截然不同。中國面臨的全球環境與早期大不相同,我們姑且稱那段時間為“鄧(小平)時期”。那時國際環境對中國發展十分有利。中國(在國際關係上)既沒有表現出領導力,也在小心翼翼行事,如果願意的話,就尋求成為國際秩序一部分——鄧小平的這個策略非常成功。因為中美之間相對良性的關係,最終讓中國成為世界貿易組織的成員。那個時期顯然給中國帶來了發展空間。後來中國雖然被孤立冷落,但確實設法走出來了,以各種形式為自己的發展贏得了默許。儘管仍有負面和敵意,中國還是設法贏得了支持。 下一個時期是我們現在所處的時期,這個時期始於特朗普。這是很不一樣的時期——中國面臨一個日益分裂的世界,這個世界非常不穩定,也不可預測,在某種程度上還很混亂。為什麼現在會出現這種情況?我認為主要原因是美國的衰落。自1945年以來,美國一直是全球霸主,是國際秩序的締造者和領導者,但是現在越來越無法行使這種領導權,因為美國正在衰落。雖然不會馬上倒下,但已衰弱很多。全世界都能看到這一點。因此,越來越多的國家以這樣那樣的方式,以單邊或多邊的方式,為自己的利益行事。美國不再擁有同樣的控制權。全球秩序正在支離破碎,缺乏以前存在的一種權威和紀律。 我認為這是世界不穩定的主要原因,但並非唯一原因。這就是中國在實際中面臨的情況。這意味著什麼? 首先,我認為全球經濟增長無法保證。在早期,全球經濟總體上以合理的速度增長。現在,我認為我們完全不能依賴於此。我們正面臨非常不確定的全球經濟形勢——西方對這一點已經熟悉一段時間了。2008年以來,特別是歐洲,經濟幾乎沒有增長。那是很長的一段時間,有15年之久。按照經濟史標準,這是一種新的發展。我認為,現在這種不確定的全球經濟環境將變得更加不確定、更加消極。在這種情況下,甚至完全有可能在某個時候出現一場重大的全球經濟危機。回望1918年至1939年兩次世界大戰之間的時期,當時英國是全球霸主,而不是美國,但英國在第一次世界大戰後非常衰弱,無法再發揮領導力。這是一個被低估的主要原因——英國無法再行使之前擁有的各種領導力,而隨著1929年到1933年的大蕭條,世界最終分裂成不同的貨幣區,然後出現巨大的不穩定、大量失業、法西斯主義興起,最後是第二次世界大戰。這些事情並不是現在都會發生——我不認為會發生——但在未來的新環境中,發生的趨勢很強。 關鍵因素:中國贏得全球支持的能力 現在中國將不得不應對這種情況,在這種區隔中發展和繁榮,這種區隔將變得更加複雜,在國際化的治國之道上具有比以往更多的挑戰性。我認為,這是中國面臨的重大問題之一。 在某種程度上,鄧時期很簡單——提出一個好主意,很容易就成功了,基本上是安安靜靜、埋頭苦幹——效果非常好。現在的問題是,中國如何應對這種情況?實際上,中國對這類問題比較陌生,直到2012年才真正開始實施更為廣泛的外交政策。雖然很多事情做對了,但我認為在這個時期,中國在應對敵對環境時也會做錯一些事情——因為天然地,中國對這一環境非常陌生。通常來說,這不一定是中國的錯。但中國仍然必須應對來自美國的情況,也可能是澳大利亞,可能是英國,可能是歐洲等,這加劇了對中國的敵意。 所以,我認為這對中國來說將是非常具有挑戰性的時期,包括在經濟上,因為全球環境更加困難,這勢必影響中國的增長。其次,在這個更加艱難和敵對的國際環境中,這一問題不會永遠持續下去,但我認為會持續很長時間,不會只持續五年然後消失——冷戰都持續了40多年……1972年毛澤東與尼克松見面後,中美友好關係再次持續了40多年。所以這一時期——並不是說會持續 40 年——會持續很長一段時間。儘管美國正在變得衰弱,但在世界上仍然保持著非常重要的地位,從長遠來看,關鍵問題是在什麼情況下兩國可以結成新的關係?目前還遠未達到這種情況。我們看到特朗普、拜登並沒有區別,對中國的立場基本相同。縱觀美國政壇,兩個政黨都反對中國。因此,我們距離兩國建立任何新的和解還有很長的路要走。 我認為這個時期至關重要,其中一個關鍵因素是中國能夠贏得全球支持,贏得對其立場的感同身受。在與世界其他地區的關係中,中國必須以高超的技能行事。我首先要強調“一帶一路”的重要性,所有參與“一帶一路”的國家致力於讓“一帶一路”取得成功,創造這些新的紐帶和關係,而中國在過去一段時期做得非常成功。那將是我的出發點,這方面顯然(不僅有)歐亞大陸,還有非洲和拉丁美洲。 最後一個問題是歐洲。現時的歐中關係是有問題的關係——我認為關係沒有凍結,而是卡住了。歐洲目前在地緣政治上飄忽不定,在冷戰結束後很長一段時間,歐洲非常緩慢且不均衡地遠離美國。俄羅斯在烏克蘭的行動完全改變了這一點,歐洲現在再次感受到大西洋聯盟以及與美國關係的拉動,比20世紀90年代以來的任何時期都要強烈。我認為這不會輕易改變,但我認為對於中國來說,在與美國的關係變得如此困難的情況下,歐洲非常重要。中國需要找到與歐洲建立建設性和創造性關係的方法。 我最後的想法是,當今世界的特點是一種退卻——退到舊時代,退到過去。中國被西方用冷戰標籤化,他們用冷戰的術語這樣說中國:“中國和蘇聯有什麼區別?中國共產黨與蘇聯共產黨是一樣的。”這完全是胡說八道。這是一場巨大的智力侵略。 當非常強大的勢力——在這個例子中,是西方勢力——這樣做的時候,世界,包括中國,很難不受到影響,因為不得不對此作出應對。我認為在這種情況下,我們絕不應忽視創造力的重要性,以及想像力的重要性,不應忽視尋找新方法,以及做出令人驚歎之事的重要性。不一定要堅持以往做過什麼,而要找到一種做事的方法,去聯繫人們,讓他們驚歎。我認為這非常重要。在經濟、政治和知識危機日益嚴重的背景下,人們既恐懼又害怕。從某種意義上說,他們也更開放,因為舊秩序正在瓦解,他們正在尋求新的解決方案。 我認為這個時期的中國,當務之急是要有創造力和想像力。我們已經看到,中國自1978年以來的發展實際上就是這樣的。當然,自2012年以來,隨著“一帶一路”的推進,有很多有趣的想法。現在是一個非常不同的時代,在非常不同的背景下,即使不比從前重要,也仍然是個重要的時代。 【編輯:刘春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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